我认识史铁生,也认识他的妻子,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。
在那个遥远的清平湾,我们曾经是在一个村子里插过队的知青,只不过在我去的时候,他已经瘫痪,回了北京。
我插队时曾去看过他,找到雍和宫,从那个小门进去,拐到里面,那时他的工作是画画,在木箱子上画仕女图和风景,他说,“这是出口的木箱。”几年后,我在大学里的自办刊物上读到了他的《午餐半小时》:
“轧轧轧”的缝纫机声骤然全停,世界轻松了下来。暖洋洋的太阳从稀里歪斜的小窗户里照进来,光柱中飘着无数飞尘。人们纷纷伸懒腰、打呵欠,互相瞧瞧,张张苍老而呆板的面孔都象是融化了,从眼窝和嘴角现出淡淡的笑来。半小时午餐时间到了…… ”
这就是他当时的生活环境,和街道的大爷大妈们在一起挣下那一口活命饭。但是,这段生活让他留下的这篇文字,真是绝活了,不长的篇幅把北京街道世俗的百姓心态写透了。他当时在家写小说,不停地修改。上大学的时候,由于陕北知青聚集西大,办了文学刊物《希望》,他是作者,认识了正在西大读数学的妻子,我曾听说有健康的姑娘想为他献身,爱上了他,但他从不考虑。他选择了不能离开拐杖的她,他的思虑很多很多,是呀,两个人结伴要度过多少个漫漫长夜。
不久他写了他的成名作《我的遥远的清平湾》:
“我们那个地方虽然也还算是黄土高原,却只有黄土,见不到真正的平坦的塬地了。由于洪水年年吞噬,塬地总在塌方,顺着沟、渠、小河,流进了黄河。从洛川再往北,全是一座座黄的山峁或一道道黄的山梁,绵延不断。…… ”
就是这种文字,史铁生把陕北的插队生活全都回忆起来了,陕北的老乡方言,陕北的苍凉的地貌,陕北的悠扬民歌,和陕北老乡的憨厚纯朴跃然纸上。我今天再读,像是又回到了30年前。
30年后的今天,我们都已年过半百,不久前我也把家搬到了地坛旁,我上班的地方就在雍和宫旁,我每天都要路过他曾经住了多年的小院,我还想找到门口的慢坡,他顽强地活着,让我敬佩,如此地勇敢地活着,不一般,了不起。我读了他的《想念地坛》、《我和地坛》,我深深地为他的毅力和沉静的文字折服:
“想念地坛,主要是想念它的安静。
坐在那园子里,坐在不管它的哪一个角落,任何地方,喧嚣都在远处。近旁只有荒藤老树,只有栖居了鸟儿的废殿颓檐、长满了野草的残墙断壁,暮鸦吵闹着归来,雨燕盘桓吟唱,风过檐铃,雨落空林,蜂飞蝶舞草动虫鸣......四季的歌咏此起彼伏从不间断。地坛的安静并非无声。”
最感人的文字是母亲放下了一个不能自理的高位截瘫的孩子,早早地就走了,孩子的深沉的痛的回忆,让我们不禁心酸含泪。这30年之中,他回了陕北,也去了美国,著作翻译成多种文字,这是一种怎样的毅力和决心,读了他的东西,我知道,如果种命运要落在我的身上,我一天都会无法活下去,我早就和老齐说,如果我得了不治之症,不准抢救我,我不要遭罪。我先垮的是精神。今天的平庸的无所事事的生活都让我不知珍惜,更别说透析完了,还要再写几个小时的文字。不可能呀!惭愧呀!(大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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