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个回答 2012-06-03
“我送你吧。”
“不用了,爸。”
“没事,送你上学我还能顺带买早餐呢。走吧。”
像这样,不止一次的,我明知父亲说的“顺带买早餐”是借口,因为家里人都喜欢在家下面条作早餐。
而每一次,我总是败倒在父亲的说服下,轻轻扬起嘴角,让那揭穿这温暖的借口话语偷偷溜走。只是坐上父亲的脚踏车,父亲一下一下用力地蹬,我跟着一下一下微微地摇。
但是,不知何时,我慢慢感觉,父亲蹬车时有种说不出的吃力。
问他,他只是淡淡一笑,“没事。”
那,亦是一个父亲坚持送我上学的清晨,我等着父亲换鞋。
父亲的左脚轻松地离开拖鞋,进入运动鞋。接着,他有意无意地把手扶在墙上,小心翼翼地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,像是不想打扰睡熟了的拖鞋,把脚尖慢慢地探进运动鞋,父亲压抑着倒吸了口冷气,眉头皱起,隆起两座小山峰,再如蜗行牛步般一点一点地让右脚侵占了运动鞋的全部空间。
我一惊,父亲的脚怎么了?我的视线像是被磁场牵引,聚焦在父亲的脚,父亲的脚怎么了?
“发什么呆呢,走吧。”父亲催促道。听语气,父亲似乎是笑着说的。
“爸,你的右脚怎么了?为什么连穿鞋都…”我怔怔地说道。
“没事,真的没事。快走吧。”父亲打断了我。听语气,父亲似乎略带慌张。
又是这两个字眼——没事,父亲真的没事吗?
不知怎的,我忐忑不安地走出家门。
“砰——”
关门声像是每日清晨准时喊我起床的闹钟,惊醒了我。“借口”二字没来得及闪过脑海,便烟消云散。
坐上了父亲的脚踏车,父亲喊一声“走咯”,左脚用力一蹬,脚踏车跑了起来。又是一蹬,这无疑是父亲右脚的功劳。
倏忽,像是意料之中的,脚踏车猛地打了个趔趄,我的脚惯性地牢牢抓住地面。
车,缓缓地,停了。
父亲的右脚亦慌忙轻轻踮地,喘了口气。
“借口”二字亦捉住了这个空隙,萦绕脑海。
“爸,你的脚到底怎么了?”
“没,没事,你老爸我的车技有待提高,呵。”
不知怎么的,为这借口,我竟有种想发笑的冲动。
接下来的几天,三番五次地听见,母亲劝父亲到医院去看看右脚出了什么问题,紧接的都是父亲的一阵沉默。
心中萌生了一种罪恶感,心情纠结得像是犯了什么错却不知是犯了什么错。
终于,父亲去看医生了。
那天我结束了补习班的课程回到家,视线无意落到鞋柜上一个黑色环保袋内一抹刺眼的白色,是病历。
如微风拂面般轻,我掀开了病历。医生那如同蜿蜒曲折的海岸线般的“飘逸”字体很少人看得懂,那就更不用说还是稚童的我了,恕我看不懂医生笔下的深奥。轻轻叹口气,略带失望地,我合上了病历。
直接问父亲看病的结果吧。
小跑到父母亲的房间门口。一阵让人难以接受的中药味充盈着空气,我的鼻子亦不禁打了个冷颤。望望房内,装着黄中带黑的中药水的盆儿安静地躺在父亲脚边。
用这中药水浸泡脚,是医生开的药方吧。
“没事。泡泡脚就好了。”父亲抬头看看我,复杂地笑笑。
果然不错。
“你放心,星期一爸还送你上学。”父亲补充道。
我又念着“借口”二字,没有回答。眼圈像是有什么想要决堤而出。
父亲的右脚像是压缩海绵喝足了水,肿起来了。苦苦裹着父亲的脚的袜子被撑起,随时都有炸开的可能,袜上织布机织出的经纬网清晰可见,一个一个“十”字张开了小小的嘴,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什么。
父亲把手伸进袜里,让脚和袜子分隔两地,握住了袜子,拉到脚跟下,动作像猫儿的脚步般轻盈。他两手从袜里抽出,微微提起后脚跟,两只大拇指缓缓往脚尖卷着袜子,直到袜子挣脱了他的脚。他的手在中药水面探了探水温,随后,一手捧起右脚,一手拨开盆内的水,把脚送入内。他的两只大拇指在脚面按出浅浅的凹陷,其余的手指则扳着脚底轻轻来回按摩,不管这脚领不领情,好不好起来。
“爸,医生怎么说?”
“嗯,这个,不好说,你爸我又不是医生。总而言之,没事,没事。爸还能蹬车呢!”
这一刻,为这借口,我没有了发笑的冲动。取而代之的是,我的嘴角变得异常沉重,沉重得无力扬起。赞同4| 评论